陈雪君(为什么余淮跟陈雪君也说过 我)

来源:八戒影院人气:996更新:2023-02-11 10:49:20

好好活着

作者 ▏刘进发

公元一九六九年冬天,天气异常寒冷,一夜的西北风就把黄河水面封住了,河水上边覆盖了一层白白的冰凌,这冰层日渐厚实,不几天上面就能走人了。可三九天刚过,气温就突然回暖,冰下暗流涌动,河水不甘寂寞地发起力来,把河面上的冰凌掀了起来,河水开始在冰上蔓延,十分壮观。消息传到村里,农闲的人们一窝蜂似的涌到黄河边,观看这个奇异的景象。那天正好是星期天,人群里夹杂着不少学生。有几个胆子大的孩子站到岸边的冰上观看,并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快看前面那块冰,都有篮球场那么大”,“你们看那块冰像军舰一样向前冲”,“……”。突然一个排浪从冰下涌上来,孩子们脚下的冰瞬间破裂,几个孩子眨眼间就被冰块载着漂向下游。大人们急忙用撑船的篙伸过去解救:“快,快抓住篙”,“咬住牙,手别松”。有三个孩子幸运地抓住了木篙,顺利地爬上了河岸,还有三个孩子没有反应过来就顺水漂走了。河岸上人们惊叫声、奔跑声乱作一团,月欠爹二话没说,闪电般地跳上了流动的冰块,用手抓住一个孩子使劲地抛上河岸。就在抛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冰块远离了河岸,孩子没有被抛到岸上,而是落在两块冰的夹缝中,千钧一发之际,岸上的人伸出手拉了孩子一把,孩子得救了,但不幸的是孩子的腿被坚硬的冰夹断了。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岸边,现在孩子上来了都松了一口气。但当人们把目光再次投向月欠爹时,大家都惊呆了,只见他站立的那块冰与周围的冰块碰撞散了,他和那个孩子瞬间掉到了水中,等大家反应过来时,已经看不到他俩了。由于冰层厚而坚硬,船无法开动,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两人钻入冰底,顺水流走了……

当天夜里天气恢复了寒冷,河面又被冰封住了,想打捞人都没法找。等到来年春天冰雪融化,生产队多次派人到下游寻找,都没找到这一大一小的尸体。月欠娘哭瞎了双眼,在乡亲们的帮助下买了口薄棺,扎了个草人,穿上月欠爹留下的衣服,草草下了葬。

第一

(一)

月欠爹去世后,月欠家就像塌了天,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生机,每当太阳落山夜深人静时总会从月欠家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啼声。也难怪月欠娘天天哭恓惶,你想月欠娘是从山东逃荒过来,在这儿举目无亲,现在家里失去了顶梁柱,一个身体有病的女人失去了依靠,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六十年代的人都很穷,也都很单纯,不会因为救人牺牲了、受伤了就去找对方赔偿,也不会要求国家给补偿。村里见月欠家实在困难,就出面让得救的孩子每家出点丧葬费和粮食,以表谢意。

六九尾的时候,春节就快到了。家家户户忙了起来,虽然大家都不富裕,但农村人讲究“宁穷一年,不穷一节。”所以多多少少都要置办一些年货。大队支委会慰问了军烈属和五保户,今年在慰问军烈属的同时,干部们特意慰问了月欠家。

月欠爹原是一个孤儿,独自一人住在黄河滩的窝棚里,热天靠给别人打短工维持生活,冬天便在黄河滩打雁挣钱。他把雁毛铺垫在窝棚里冬天御寒,雁肉先紧自己吃,吃不了便卖了换米换面,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过得自由自在。

月欠爹十五岁那年,有一股土匪驻扎在黄河滩,当地老百姓称“滩大(dai)王”,白天以满滩遍野的芦苇作屏障休息,晚上到岸上烧杀掠抢,无恶不作。这伙土匪占了月欠爹的窝棚,强迫月欠爹给他们烧水做饭打杂工。土匪头子叫雷哼哼,是有名的残暴之徒,一句话不对,拔枪就打。有一次月欠爹端饭碗的时候手烫了一下,碗掉在了地上,雷哼哼受到惊吓,拔出枪就朝月欠爹的胳膊打了一枪,好在没伤着骨头,但年龄尚小的月欠爹吓破了胆,连夜逃出了芦苇荡。

就在月欠爹走投无路时,遇见了从山东逃荒过来的月欠娘。月欠娘比月欠爹小四岁,随着她的家人从山东逃荒过来,谁知路上遇到战乱,月欠娘与家人跑散了,只身一人沿村乞讨,苟且活命。月欠娘长得很粗气,留着个短头发,穿身男人衣服,脸上漆黑的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大多数人都把她当成了男孩。也多亏如此,她才屡次逃过了劫难。

月欠娘遇上月欠爹时,月欠爹也把月欠娘当成男孩子,于是两人结伴生活,住在东坡上的一眼破窑洞里,靠着给别人打短工维持生计。饥一顿饱一顿,甜一天苦一天;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好在有这个破窑洞能遮风挡雨,日子也算凑合。

过了一年多的时间,月欠爹才发现月欠娘是个女的,便千方百计地想和月欠娘亲热。月欠娘虽然年龄小,但身体粗壮,月欠爹根本近不了身。月欠爹十八九岁,正是成熟的年龄,对异性充满了好奇心,他身体里面分泌了大量的荷尔蒙,折腾得晚上睡不着觉,他骗月欠娘说:“哥只是想和你亲热亲热,不会有事的。”月欠娘说:“我娘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亲亲嘴就会肚子大,那种事最丢人。”但时间长了月欠娘也就把持不住了,两个人便时不时地亲热一下。月欠娘十六岁的时候,有一阵子总是干呕,看医生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吓得大哭起来:“哥啊……”月欠娘比月欠爹小,刚认识的时候管月欠爹叫哥,就一直这样叫。“你说哥哥妹妹在一起亲热一下不会有事的,这怎么就怀上了呢?……哎呀,这怎么办呢?”“我也不知道啊”月欠爹装作惊讶地说。此时他心里却在偷偷地乐,这下可好了,生米做成了熟饭,孩子老婆都有了,说不定还是个大胖小子呢。月欠娘见木已成舟,自己是外地人,在这儿举目无亲,哭闹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就认了命,打算就这样和月欠爹过下去。

由于营养不足,月欠娘得了妊娠贫血症,不到三个月就流产了。后来怀一个流产一个,看医生,医生说是营养不良,胎盘无张力,吸不住胎儿。解放后,生活水平提高了,月欠娘再次怀孕,硬是用药物养护,才保住了胎,但还是不足月就生了。生下来是一个瘦弱的女婴,就像棒槌上刻了个眉眼,体重不过四斤。由于孩子不足月,便起名叫月欠。

说来也怪,自从有了月欠后,月欠爹和月欠娘睡在一起,再怎么亲热都怀不上孩子了,月欠便成了家中的宝贝疙瘩。

土改时期,月欠爹积极参加了土改队,他虽然不识字,但记忆力忒好,在培训班学习的时候,总是积极发表自己的学习见解,还总有独到之处,更让人刮目相看的是他还有一定的组织能力。月欠爹成了土改工作队培养的重点干部,入了党,被大家推举为农会主席。初生牛犊不怕虎,月欠爹带着贫苦百姓把大地主陈宝贵家的家产分了个精光,宝贵家的学校也归了公。全国解放了,学校应该是无产阶级的学校,应该由贫下中农管理学校。月欠爹耿直无私,土改时把最差的地和房子分给自己,在群众中有比较高的威信,是他从陈宝贵手里接过来学校,自然而然的成了第一任管理学校的贫协代表。

贫协代表是六七十年代村里的特殊身份,是大家推选出来的代表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的干部,监督学校的教育教学方向,让革命师生随时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让学校这个培养革命接班人的重要基地牢牢掌握在贫下中农手里。能当上贫管代表的一般都是根红苗正的老党员,而且是村子里面是最穷的贫雇农。

月欠爹死的时候,月欠正要初中毕业,大队支委会为了照顾老贫协代表,就把上高中的三个名额给月欠留了一个,剩下的两个名额给了班里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一个是支部书记李西斌的侄女李红艳,一个是大队支委委员王兴国的弟弟王兴光。陈平安虽然在班级里面学习总是第一名,但他家的成分不好,政审肯定通不过,大队就没有考虑他。那时候上高中、上大学都不组织考试,是靠村子里、工厂里、街道办推荐的,首要条件是一定要家庭成员历史清白,家庭成分是贫下中农或者是工人阶级,也就是所谓的“根红苗正”。月欠在政审上毫无疑问,况且月欠自小心灵手巧,念书就念得好,门门功课都名列前茅,推荐月欠大家都没意见。

可月欠死活不要这个名额,她说母亲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自己去县城念书,娘一个人没法生活。再说自从父亲过世后,日常生活都难以维持,哪有多余的钱去念书。这也确实是事实,虽然上高中交不了多少学费,但吃住行总得花钱吧。在自家门口念书,放学了,到家里好坏有口饭吃,到县城念书不上灶就没饭吃,要上灶吃饭,每个月没个十块八块的,肯定不行。有的家庭虽然困难,但爹娘健在,晚上或者是农闲的时候可以抽空给孩子送点干粮什么的凑合着吃,也可以节省灶费。月欠是爹死娘瘫,谁能给她送馍送菜呢!月欠忍痛割爱,泪水涟涟,最后不得已放弃了这个名额。

(二)

被救上岸而不幸断了腿的孩子,是陈宝贵的儿子,名叫陈平安,到旧历年底也就初中毕业了,这就是眨眼间的事。可现在却遭此大难,书肯定是念不成了。不过话说回来,即使他能念到初中毕业,上高中也毫无希望,因为他爷爷解放前是村里的大地主,不但有良田百顷,而且还有二十多间房子的学校。解放后,本来是要被镇压的,但政府考虑到他办的是义学,只收生活费不收学费,特困生还有补助。他家的财产主要来源于开滩地搞种植业积累的,也没有欺压百姓横行乡里的恶行,于是就根据政策放他一条生路。但他必定是地主,这顶帽子不能摘,必须接受政府管制,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和教育。上世纪六十年代,正是唯成分论的顶峰,最流行的顺口溜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混账儿混蛋”,还有改编版“老子革命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所有这些言论都说明了成分的重要性,你爷爷是地主,你就一定不是好东西,你爹是反动派你一定也是大坏蛋。陈平安这种地主家庭出身的孩子,在升学政审时是绝对不可能通过的。

陈宝贵听说月欠把上高中的名额退了回来,好像在黑夜里看到了一丝亮光。他想给儿子争取一下这个名额,他也知道可能性极小,甚至可能因为这件事情会引火烧身。但他为了儿子的前途,顾不了那么多,哪怕是被碰得头破血流,也要去争取一下。陈宝贵知道儿子在学校深受老师喜爱,谁有能力能上高中,只有老师才有发言权。他想通过这样曲线途径来实现自己的目的。他找到了学校领导,让老师向大队支部书记求情,把上高中的名额给儿子平安。学校老师对陈平安的印象非常好,觉得他就是个栋梁之材,不应该被埋没,就联名向大队党支部推荐了陈平安。党支部书记李西斌连夜召开支委会研究,在会上,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番,都觉得这有一定的风险。大队治保主任赵万通说:“最近,党中央一直强调阶级斗争这根弦不能松,阶级敌人搞复辟贼心不死,他们的目的就是要颠覆无产阶级专政,让我们劳动人民重吃二茬苦重受二茬罪。”他吧嗒了几口旱烟继续说:“现在流行的说法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如果让陈平安上了高中,他出了问题,就是阶级立场问题,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会场上烟雾缭绕,不时地有人发出咳嗽声。好长时间没有一个人再说话,看来是大家都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那么,再继续讨论下去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沉默了好几分钟后,大队治保主任赵万通干咳了两声说:“我儿子赵伟,他学习虽然差一点,但根红苗正,为人正派,这个名额应该给他。”大家都愣住了,但没人说话,那年月治保主任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他主要负责抓阶级斗争这个重点工作的,惹谁都不能惹他。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赞成。大家又是一阵沉默,只有老书记抽旱烟的吧嗒声在回响。老书记趁机发出了“散会”两个字,意思是通过了,大家这才如释重负般地起身走出会议室。

现在还是初春季节,北方的天气还有些冷,巷子里早已没人走动,显得冷冷清清。农村的夜非常的静谧,深蓝的天空看上去高而深奥,星星在眨着眼睛,像是在观察着人间发生的一切,也像是在耻笑人类的愚昧和虚伪。

第二章

(一)

月欠小的时候虽然瘦小,但皮肤白底透红,两只眼睛大而有神,由于脸盘小,两只眼睛就显得出奇的大,就像个洋娃娃。十一二岁的时候,虽然身体还没发育全,但她面若桃花,个子高挑,长得如花似玉,白白净净,靓靓丽丽。特别是那双大而亮的眸子就像两个清澈见底的深水潭,散发着诱人的粼光,看上去非常打眼。当时村子里盛行娃娃亲,大都在十岁左右就订了亲。月欠刚十岁时,上门求亲的人就络绎不绝,最后由月欠的爹娘做主许给了家境殷实的李满堂家的二小子李庆善。

庆善长月欠两岁,自小就黑黑壮壮、老老实实、不善言辞,走路总是溜墙根,像个女娃子。与月欠订亲那年他才十二岁,自从订了亲,他见了月欠头都不敢抬,恐怕都不敢偷偷看一眼。月欠倒是大方,但总觉得庆善窝囊,三句话都撞不响一个屁,不是她爱见的人。所以觉得撞见了很别扭,也就经常躲避,从不搭讪。

自从月欠家出事后,庆善在家里人的指使下时不时来月欠家,干些诸如拉垫圈土、出猪圈粪土之类的男人干的活。 毕竟是个男娃,年龄不大干活倒还行,真应了农村人常说的“小子不吃十年闲饭”的俗话。庆善过来干活,月欠娘稀罕的不得了,虽然自己身体有病,行动起来不方便,但她还是想尽办法招待未来的女婿。她打心眼里爱见庆善,觉得庆善人实诚,能吃苦靠得住,将来和月欠结了婚,女儿吃不了亏,自己也就有了依靠。

时间长了,月欠娘发现庆善和月欠从不说来回话。心想他们还小,肯定是害羞,不好意思说话,也就没当一回事。当庆善初中毕业的时候,他爹李满银让媒人来月欠家商量结婚的事情,月欠表态说她不愿意与庆善结婚。月欠娘当下就傻了眼,她根本想不到水到渠成的事情竟然中途搁浅,她想到这些年李家对她娘俩的帮衬,庆善拼着还未成年的身体给她家干这干那,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质问月欠:“定亲都六年了,你凭什么要悔婚。”月欠毫不示弱说:“亲是你们大人定的,我那么小,懂得什么!我打心里从来就没情愿过。”

月欠娘说:“这些年李家帮衬了咱多少,庆善帮咱干了多少活?没有李家,咱娘俩怎能活到今天。”她顿了顿继续说:“你不能把庆善撇在半道上,你把庆善耽搁到这么大,错过说媳妇的茬,难道让他打光棍不成?”月欠反唇相讥:“他不也把我耽搁到这么大了,两清了,谁也别埋怨谁!”

月欠娘忿忿地说:“什么?两清了?你想得美!这么多年庆善家的情谁来还?”月欠娘打了个哈欠,长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再说庆善虽然长的不打眼,但他人实诚能吃苦,哪一点配不上你?”月欠说:“我没说庆善不好,但我与他没感觉,以后日子怎么过?”

月欠娘说:“你懂个屁,什么感觉不感觉的,两口子过日子就是吃饭睡觉干活养娃,整天忙得像马瞎子一样,哪有那么多的感觉,只要人实诚,肯吃苦就会过上好日子。感情是什么?我和你爹不懂的还不是过在一起了吗?年轻人净生余事。”月欠说:“你和我隔着个沟,我说的你不懂,反正我不结婚,我看不上庆善。”

从此后,母女俩见天吵。月欠娘说的话越来越难听,甚至破口大骂月欠是挨刀子鬼,挨炮子的东西。但月欠就是不答应结婚,后来有人偷偷地给月欠娘说:“山东的,你月欠心里有人啦,怪不得不情愿庆善。”

“什么?月欠有人啦?那个人是谁呀?你别胡说。”月欠娘气急败坏地吼道。

邻居说:“满村人都知道了,就你两家人蒙在鼓里,我实情告诉你,就是陈宝贵家的陈平安。”

月欠娘一听两眼都瞪直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女儿会爱上地主家的后代,这不是拿自己的命运开玩笑嘛。

晚上月欠收工回来,不等月欠洗手吃饭,月欠娘就用严厉的口气质问:“你这个傻女子,你怎么能和地主家的孙子好上,你要把咱家的人丢到沟底啊!” 说着便嚎啕大哭。月欠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噎得愣住了,等回过神一想,自己的事情败露也是迟早的事,现在娘既然知道了,那就给娘说清楚。月欠说:“娘,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我就是看上了陈平安,他心灵手巧待人亲……”

不等月欠说完,月欠娘就打断了女儿的话,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陈家是地主,人家都想避他家远远的,你倒好,还把自己贴给他家。再说,平安现在还成了残废,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月欠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提倡婚姻自主,他情我愿,我有什么害臊的;反正我就是爱上他,这辈子跟定了他。”

“月欠你也是十七八的人啦,人情世故你也应该懂得点吧,你这样做不光是别人笑话咒骂,最后是会害了你自个呀,害了娘啊!啊哈哈哎呀,月欠爹呀,我上辈子遭了什么孽啊……啊——哈哈呀。”月欠娘连哭带说,声泪俱下。

但是她的眼泪丝毫没有泡软月欠的心。月欠说:“娘啊,人一辈子爱上一个人不容易,你为什么非要阻拦女儿的幸福呢?”月欠娘听了女儿的话,肺都气炸了:“好啊,月欠啊,我说的话你不听,我也没办法,但今天我把话搁在这,你要是跟陈平安好,我就跳黄河!”

母女僵持了,空气都凝固了。黄河滩上的夜静悄悄的,没有机器声,没有人走动的声音,有的只是河风刮过的呼呼声,时不时地夹杂着几声蛙叫声。

月欠没吃饭也没洗漱就躺下睡了。可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的心情也十分矛盾,她知道娘养自己不容易,也知道庆善人不错,知道庆善爱自己,可自己和庆善在一起丝毫没有感觉。这样毫无滋味地过一辈子,还不如死了干净。她也知道平安家成分不好,况且现在平安还残了一条腿,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但她的心就没有离开过陈平安,时时刻刻都在念着他,她眼前时时刻刻都浮现出他们俩在学校互帮互学的情景。说实话,她也自嘲自己是鬼迷心窍,魂被陈平安勾去了。人都说女人在爱情上会失去理智,会迷失自我,会看不到任何危险,会不计一切后果。果真如此,现在月欠就是鬼迷心窍,陷入泥潭难以自拔。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数陈平安好,她会不顾一切地嫁给他。可现在娘坚决反对,自己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月欠娘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在想:无论如何不能让女儿嫁到地主家,三天两头挨批斗,日子过不安生,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鸡飞蛋打一场空,老来无后依赖谁呀。她想,自己为什么这么命苦,年轻时逃荒受了多少罪,好日子没过几年,死鬼男人又逞什么能死在了黄河里,丢下她孤儿寡母受尽磨难。现在女儿长大了,日子慢慢好过了,可女儿却节外生枝地……她不敢想后果将会是什么?但是她心里很明白,要想老来有靠,坚决不能让女儿嫁给陈平安。现在火烧眉毛的事情就是要想方设法留住女儿。她脑子里想过一个又一个办法,但觉得都不行,最后她想到只要庆善和女儿领了结婚证,女儿便会死了心。

事不宜迟,第二天月欠娘让庆善把他爹李满堂叫过来商量儿女的婚事。月欠爹走后李满堂接任了贫协代表的职务,月欠娘对他说:“你在大队当差,想法从大队部开个介绍信,到公社民政所把庆善和月欠的结婚证领了。那时老百姓还没有身份证,只要拿着大队开的证明,就能领到结婚证。月欠万万没想到老娘会串通庆善爹给自己和庆善领了结婚证,气急败坏,扬言说死也不从,如果谁逼她结婚,她就跳黄河。月欠娘傻了眼,本以为领了结婚证就死了女儿的心,谁知道反惹怒了女儿。女儿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她做什么都不计后果,逼急了真会出事的,可放她自由,将会怎么收场啊?无奈之下她找来庆善语重心长地说:“庆善啊,我知道你是个乖娃,你也耳有所闻,我就不瞒你说,月欠跟平安好上了。不过月欠还小,还憨着呢,她这是一时鬼迷心窍。你如果还爱她,你就想办法走进月欠心里,反正你和月欠已经领了结婚证,虽然还没结婚,但月欠就算是你的人了,你一定要想办法留住她。”庆善一声不吭,只是咬紧了下嘴唇瞪着眼睛走了。

(二)

说起陈平安就先说说他的家庭。陈宝贵生有两个闺女和一个男丁陈平安,陈平安是家里唯一的根。大女儿陈雪梅,有一副细高的身材,漂亮的脸蛋,不善言辞,生性懦弱,在学校念书时,总有人欺负她,说她爷爷是大地主,大地主就是大坏蛋。同学们都取笑她是地主的后代,以后长大了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因而大家都孤立她,课间没人和她玩,甚至有的同学把她当成阶级敌人,打她骂她不许反抗。老师见她可怜巴巴,想方设法想保护她,但又不敢明着惩罚那些捣蛋鬼,只能听之任之。陈雪梅受不了污辱便中途辍学。

二女儿陈雪君长相没有她姐好,但十分泼辣,她不但学习优秀,而且嘴头子厉害,出口成章,说话不饶人。她比雪梅小三岁,在学校没人敢欺负。由于她学习优秀,老师总是护着,所以她顺利地念完了初中,陈雪君初中毕业后还是坚持学习,自学完了高一的课程。她的理想是当一名作家,她父亲陈宝贵坚决反对:“咱家成分不好,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看,说话做事一定要小心,你当作家,是要发表文章的,万一哪句话说得不对,让人抓住把柄,你就死定了。”雪君生性强硬,有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劲:“只要我心放正,替老百姓说话,他谁能把我怎么样。”陈宝贵气地说:“你真是头猪,蠢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雪君说:“我就是一头蠢猪,但我还是昂着头给前走,谁像你,整天低头哈腰没有一点骨气,枉做一回男人。”这句话戳到了陈宝贵的痛处,他压抑了多年的怒气没地方发泄,这下子他如一头暴怒的狮子,扑向雪君,举起手来就要狠狠地扇女儿,但手到半空就僵住了,最后重重地扇在了自己的脸上,随后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痛哭起来:“唉!先人手里亏了人啦,我这辈子活得窝囊啊!”

儿子陈平安打小就聪明,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就像一个小大人,从不给父母惹事。他皮肤白皙,个子高挑,性格温和,老师和同学们都喜爱他。他的心思全在学习上,从一年级起就当仁不让的总是班级第一名。这对陈宝贵来说是莫大的安慰,他觉得陈家后继有人,能对得起列祖列宗。可如今,儿子身体成了残废,求学生涯也将半途而废,陈宝贵万念俱灰,痛不欲生。当年他替老爷子挨批挨斗,再苦再痛都撑了过来,其背后的支撑就是儿子,儿子是他心中一粒希望的种子,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儿子身上,现在这唯一的希望破灭了,他真的不知道如何活下去。

但当他听说月欠爱着自己的儿子平安时,心里又充满了希望。当年月欠爹在他家当长工,月欠经常来家里和平安玩,他特别喜欢小月欠,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他们玩。那个年代,物质、文化都极度匮乏,玩具大多是自己做的,女生用旧布缝个沙包,拔些鸡毛做个毽子,用旧松紧绳连结成皮筋。男生则是用自行车链条做洋火枪,用树枝做弹弓,用木头削个尖牛,用书纸叠个飞机……虽然简陋,但其乐融融。

陈宝贵记得有一天,一个河南人挑着两筐泥猫叫卖。猫的形态是坐立的,约二十公分高,身体用颜料涂成纯白色,五官用色彩描了出来,里面是空的,很像现在的储钱罐。下面有一个插在里面的用芦苇做成的哨子,背面有一个豌豆大的气眼,从这吹气,下面的哨子就发出呜呜的响声,非常的好玩。但一个要卖两毛钱。两毛钱是什么概念?当时,一盒火柴二分钱,一个作业本五分钱,一碗羊肉泡馍才两毛钱,过年时大人给孩子的压岁钱才一毛钱。平安和月欠围着卖泥猫的老头寸步不离,看他俩的神态是非常喜欢泥猫,陈宝贵就给两个孩子各买了一个。没想到他们俩把这买来的泥猫做模子,然后自己做泥猫来玩。他们到黄河滩,寻找最好的胶泥(河水退后留在水洼里的细泥),回来反复揉搓,学大人给泥里面掺一点清油和短头发,以增加光滑度和韧度。揉好的胶泥擀成两公分厚的片状,前后各一片按在泥猫上用力敷实,猫的轮廓就深深地印在了胶泥上,待荫干后,便是一副做泥猫的模子。

有了模子,他们俩叫过来好几个孩子去河滩挖胶泥,然后聚在一起做泥猫。他们把胶泥擀成半公分厚的薄片,敷在模子里,然后把两半个模子合在一起压实,待取开模子就会做成一个空心的泥猫,趁胶泥还湿软把一根做好的芦笛放进泥猫底座下面。等泥猫晾干后,我们用各种广告颜料涂在猫身上,作出的泥猫色彩亮丽,颇受娃娃们喜爱。

陈宝贵看着孩子们玩得高兴,做出来的泥猫栩栩如生,就问:“这是谁的主意啊?”孩子们说:“是月欠的。”陈宝贵又问:“那是谁的手这么巧,画得这么好呀?”孩子们说:“月欠。”

陈宝贵是从小看着月欠长大的,他是非常喜欢月欠的。他想月欠这样的女孩子能给自己做儿媳,这恐怕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了。

第三

(一)

春节过后,春耕生产就逐步走上了正轨,男人们开始吆喝着牛去田间耕地,女人们开始扛着锄头去麦田里锄草。男人耕的地是上年留的秋田,准备今年开春时种棉花或者是玉米大豆。地是虚的,是上年秋收后犁过的地,农民把这种地叫熟地。现在准备种秋庄稼了,要再次翻新一下。这样的地最好犁,不怕伤了庄稼,不怕犁不透。所以男人们犁地时就很随意,牲口在前面走得无精打采,后面的男人说说笑笑:“张哥今天中彩啦,牵的是队里最年轻最风流的母牛”,“老李你小心点,别让你的公牛欺负了张哥的母牛”“哦,放心吧,我知道,张哥三十多啦还没结婚,母牛当然要给张哥留着”哈哈哈一串笑声过后便是打骂声,男人们停下手里的活,在地里面拉拉扯扯打打闹闹。

女人们一人占三垄麦子,用锄头划拉着刚解冻的土壤,把表面的小草锄掉,顺便松松表层的土。女人干活时更热闹,三个女人一台戏,叽叽喳喳地说着笑话。赵婶是有名的笑话大王,她说起笑话能把人逗得笑岔气。她说“有一个人准备第二天早早地去苜蓿地里给牛割草,起床后为省灯油,就黑摸着到厨房拿老婆给他准备的烙饼。到地里干了一会活,有点饿就掏出烙饼吃了起来,奇怪,今天的烙饼怎么这么劲道?干嚼就是嚼不动,但咸香咸香很有味儿。等天亮一看,妈呀,拿的不是烙饼,你们猜拿的啥?”赵婶卖了一下关子说:“是——抹布!”李嫂说:“那是你老汉吧。”赵婶说:“即使是我老汉但也比你老汉强。”赵婶接着说:“你们知道李嫂的老汉闹出的笑话吗?他老汉是个真正的土老帽,第一次坐火车,看见火车在放气,他认为是火车轮子跑了气,不紧不慢地说,车轮子这么多,要充满气,总得半天时间,我先到候车室睡一觉再说。结果他刚下车,火车就跑了。他气的骂火车就不是孝顺儿子,竟敢丢下老子。”李嫂也不示弱,接着讲:“有个秘密,我一直不敢讲,今天豁出去了,讲给大家乐乐。”她看了看赵婶,见赵婶也耳朵竖的起起的渴望听,就一本正经地说“有一天我去赵婶家借盐,看见赵叔站在桌子上挂先人画像,他把画像夹在两腿间,腾出双手钉钉子,钉子钉好了,头扭过来扭过去像是在找东西。我说,赵叔你找什么呢?他说,我找我先人的画像啊。我忍不住吃吃地笑着说,那不在你腿缝夹着哩嘛。赵叔低头一看,哈哈地大笑说,让侄女见笑啦,你看我这不是骑着驴寻驴哩!”哈哈哈,大伙笑得前仰后合的,有人笑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起不来。赵婶拿着锄头打李嫂,嘴里骂着:“就你嘴臭,敢编排你叔,回去让你叔好好收拾你!”

刘娟娟喊道:“赵婶,别打啦,这几个笑话都没意思,你给咱说个带色的吧!”赵婶说:“好!”然后扭头看了一眼李嫂,诡秘地说:“你们知道不知道咱村有个姓李的女人,嫁到咱村里几年不生娃,她就到庙里烧香磕头求子,她给娘娘说,娘娘,娘娘我好冤枉,你说我不会生娃吧,我在娘家就怀过娃,你说我奈死鬼男人不行吧,可和我相好的不是他一㗏……”还没等赵婶说完,李嫂就意识到是在编排她,于是拿锄把子打赵婶。李嫂说:“咱村就数你拐,什么话都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爱说,让你说够,再说一个黄的。”赵婶朝月欠看了一眼说:“今天不行,月欠是个文化人,她适应不了那种笑话,恐怕脸上挂不住。”大家这才注意到,地里添了个新成员。大家不约而同地朝月欠看去,月欠的脸突然红了,尴尬地笑了笑。大家和月欠不熟悉,也就没有人再开玩笑。

月欠是第一次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她觉得既新鲜又尴尬,不管她使出多大的劲,总落在别人的后面,而且锄过的地坑坑洼洼。之前也没人在意她,刚才赵婶提到了她的名字,大家这才注意到她,她已落在后面一大截。赵婶是嘴快手快热心肠,她看见月欠锄地的姿势不对,就走到月欠跟前,手把手的教起来:“前腿蹬,后腿弓,左手扶锄掌方向,右手用力向后拉。”赵婶示范的动作很夸张,惹得大伙又是一阵笑。

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剜荠菜,荠菜是一种适合水地生长的野菜,味道甘甜,冬季它潜伏在麦地里养了一冬,开春后会迅速地长起来,营养非常丰富。荠菜的吃法很多,人们最喜欢用荠菜与粉条和干面粉拌在一起蒸熟了吃。

月欠以前念书的时候,每逢礼拜天也会到地里剜野菜,对荠菜很熟悉。这几天家里正好没菜了,她下地的时候娘就叮咛她回来要剜把荠菜。现在看大家都在剜,她也跟着剜了起来。

(二)

自从月欠爹去世后,家庭的重担就压在了月欠身上。月欠娘瘫痪了好几年,坐在炕上只能做些轻微的针线活。月欠从地里回来还得自己烧饭吃。那时,生产队是按出勤来记工分的,干一天活叫一个劳动日,男人一个劳动日可能是十分或者是十二分,女人一个劳动日是十分,也可能是九分、八分。具体是多少分因人而异,一般是经过群众代表根据每个人的身体健康状况和力气大小来评定的。月欠是个孩子又是个女的,生产队给她评八分。而她爹一个劳动日是十二分,这样的话就是月欠和她爹出勤的天数一样,挣的工分也只有她爹的三分之二。

到年底决算时,生产队要根据社员的工分数以及队里的总收入来评估一分值多少钱,然后把各户全年挣的分数折合成人民币。同时把全年生产队分给各家的粮食、食油和蔬菜也折合成人民币,各家各户把收入和支出两项比较后,收入多的叫长款户,队里会把多余的现金发给社员。收入少的叫欠款户,得想法给生产队补交现金,如果没有钱来交欠款,就记在生产队的账上,下年再还。

月欠家里现在就他一个人劳动,劳动一天才挣八分,估计就是她再努力,到年底也是个欠款户。其实啊,不光是月欠家,村里百分之八十的家都是欠款户,因为大多数年份一个工分才值三四分钱。如果一个劳动日按平均十分算的话,大多数社员干上一天才能挣三四毛钱,就是长款户,也分不了几个钱,一二百块钱就算是很富有了。

弥补经济亏欠的办法就是养猪养羊。大家在劳动之余打些青草,或者是家里有孩子的放学之后到地里面割草养猪。那时喂猪根本没有饲料,主要靠草料,有青草的时候喂青草,冬天喂干草,干草要粉碎成面然后就是加点麦麸或者是谷糠,用开水冲泡,然后兑上泔水喂。虽说成本低,但一头猪要出槽的话,得一年时间。一年到头猪能长二百多斤,也就卖一百多块钱。但这一百多块钱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就是很大的进项,因而家家户户基本上都养猪。

那时,养猪呀、羊呀什么的大多数是养在自家的后院,但也有的人家,把猪和羊养在巷道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牲畜的粪便味。老百姓是闻着这样的味道长大的,习惯了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味道,因而从没感觉到龌龊,反而有一种亲近自然的感觉。

每到吃饭时,人们把饭菜端到巷道里,边吃饭边说着笑话,谁家的菜好吃,就都围过来,你夹一筷子他夹一筷子,不一会儿就收拾得干干净净。晚上歇了工,大家就都坐在巷道里,夏天是一边乘凉一边拉家常,冬天的时候就点一堆火,大家围着火堆一边烤火一边拉家常。男人们交替着递烟、点烟,说些黄段子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女人们有的拿着自己制作的鞋底,一针一针认真地纳线,有的拿着毛线编织毛衣,她们手不停嘴也不停。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们坐在一起还真是热闹,张三李四王麻子什么都谝,说到高兴处,笑声能冲破天。

(三)

农历三月份,清明节刚过,月欠看到满地的青草,正是养猪的好时候,也兴奋地从集市上买了一个猪娃,准备养起来弥补家里经济的不足。但她不懂行,买来的猪娃嘴像梨头一样只知道拱地,根本不好好吃草,只拣麦麸吃。月欠家里就两个人,本来粮食就不多,磨面留的麦麸就少,而且分的秋粮也不多,如果要靠买麦麸来养猪的话,成本太高,根本划不来。没办法只能用草料吊着养,猪不好好吃草,就不见长,三个月过去了,还是那么瘦小。实在没办法,月欠就把猪卖了。几个月下来,不但不挣钱,而且还赔了一笔钱,月欠拿着卖猪的钱,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唉,权当交学费了。”

麦收前的这段日子是农村最难熬的日子,大家把这段日子叫做“青黄不接”。“青黄不接”的意思是秋粮已经吃完了,而夏粮还没有成熟,大多数家里都断了顿,没粮吃。但总不能饿肚子吧,大家就想尽办法找吃的,好坏填饱肚子。除了到集市上籴粮食之外就是想办法从地里面寻找些能吃的东西。可这段时间地里面除了小麦,再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大家就盯上了生产队给牲口种的苜蓿。苜蓿确实是个好东西,只要有一点面粉和苜蓿拌着吃,就既有营养又好吃。但是生产队的牲口比人重要,没有耕牛就缺少劳动力,所以,生产队把牛看得很重,也就把苜蓿看得很紧。

可总有人会想方设法地偷苜蓿,生产队就派人看着,抓住了就戴着一个牌子游街示众,牌子上写着“偷窃犯XXX”,让这些“贼”丢人现眼。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人不停地偷苜蓿,人们饿呀,没办法。月欠念书的时候觉得这种事情是非常丢人的,心想自己就是饿死也不可能去偷吃生产队的苜蓿,因为那是集体财产。但现在她改变了看法,她只是觉得这些抓住的人很可怜。月欠家早就吃了上顿没下顿了,娘在炕上一个劲喊饿,月欠实在没办法,结伴偷了生产队的苜蓿,心里虽然纠结,但总算让娘吃了一顿饱饭,也算尽了一份孝心。

(四)

一九七零年夏天,陈平安的腿走起路来虽然一拐一拐的,但基本上不影响正常生活。他不能跟上大家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就在家里面养了三头猪、四只羊和几十只兔子。陈平安从小就聪明好学,他买了几本养殖的书,在家里边学习边实践。月欠对养猪是一窍不通,便经常到平安家里面咨询养猪的知识。说起养猪,陈平安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滔滔不绝:“人们普遍认为猪是又蠢又脏的东西,只要叫它吃了喝了就行,根本没那么多讲究。”陈平安拿起一本书翻着页面继续说:“这是错误的做法。其实养猪也有很多的讲究,比如说,初生定乾坤,断奶决胜负,意思是仔猪初生重和断奶重越大其后期增重、育肥效果就越好。再比如说,谁把握了温度,谁就把握了猪群。就是说,温度低了猪会消耗热量,就会减体重,温度高了猪会厌食不长膘。因此,夏季要做好防暑工作,增加饮水量,冬季要防寒保温喂温食。还有小猪讲发育,大猪讲增重……”月欠虚心请教,两个人常常聊天到深夜。

当然,他们不只是聊养殖,也聊一聊生活和情感。但不管月欠怎样暗示,陈平安都不接受她的情感。陈平安说:“我是没有前途的,现在上大学是靠推荐,我的政治出身不好,肯定没有出路。”月欠说:“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形势也在变化,说不定哪一天就再没有阶级之分了。”陈平安深沉地说:“阶级之分永远会存在的,我们家恐怕几辈子都要背着地主的黑锅了。”说完之后,看着月欠,笑了笑又说:“不过我是充满希望的,你别担心,我会好好生活的。月欠说:“那咱们俩……”还没等月欠说完,陈平安立即用手止住了月欠的话。他说:“我们俩没有以后的,我不会和你好的,因为我知道我和你好是害你,我不想让我心爱的人受伤害。”月欠说:“世界上的伤害有两种,一种是心灵上的伤害,一种是肉体上的伤害。你觉得哪一种伤害更厉害?陈平安清楚月欠说的意思,他沉思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而后转移话题说:“不管是心灵上的伤害,还是肉体上的伤害,我都不希望发生,你还是理智一点吧。”

“我理智不了。”月欠有点生气:“我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我也不怕吃苦,这辈子我就认定了你。”陈平安被月欠的真情深深地感动,但是他没有流露出对月欠的丝毫情感,他是一个理性的人,他不会这样唐突地让自己心爱的姑娘为自己而牺牲一生的幸福。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双眼凝视着远方,看着深邃的天空,月光下两行泪水从他的腮上流下。

(五)

贫协代表李满堂听说是陈宝贵的儿子陈平安夺走了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方面他觉得月欠在村里所有女孩子里面是拔尖的,是十里八村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和自己儿子定了娃娃亲,本来早就算是自己的儿媳妇,现在却要飞到别人的窝里,你说气不气人。另一方面自己是村里堂堂的贫协代表,可以说,在村子里面说话是一言九鼎的,现在却输给了一个地主分子。想起这些,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恨得咬牙切齿。他发誓要好好地整治一下陈平安!

在那个年代,家里养一头猪,作为经济上的填补,可以理解,但都被说成是资本主义尾巴要割掉。在家里喂几头猪、几只羊和一窝兔子,大搞养殖业,这就是私有化的体现,是资本主义的东西。这种资本主义的尾巴必须割掉。陈平安家是地主成分,正赶上镇压反革命运动,上面有分配的名额,公社正发愁帽子下面没人,于是,贫协代表李满堂就借机大做文章,说陈家要翻天了,明目张胆地要复辟资本主义,是对社会主义的极大不满和挑衅,必须严肃处理。陈宝贵和儿子平安都被抓到了公社学习班,家里的猪、羊和兔子全部没收。

陈宝贵把所有的问题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他说:“是我让儿子搞养殖业的,我该死。”说着就用手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负责办案的民兵营长说:“你搞养殖业的目的是什么?”陈宝贵说:“是为了挣钱。”民兵营长说:“只是为了挣钱吗?”陈宝贵说:“是的,我财迷心窍,只是为了挣钱。”民兵营长掏出手枪,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大声地训斥说:“老实点,说,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陈宝贵懵了,他不知道他们想让自己说什么,辩解道:“就是为了生活好一点,社会主义不就是为了让人民生活好一点吗?”民兵营长还是不依不饶:“这不是你的根本想法。你的目的就是要复辟资本主义!说,是不是?”陈宝贵见上纲上线,一下子害怕起来。他清楚如果自己承认了,就是反革命,就要坐牢,甚至就会要了命。因此他坚定地说:“不是!”民兵营长气得恼羞成怒,用绳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陈宝贵说:“你这个地主分子,反动派,死不改悔,想变天,妄想颠覆无产阶级专政,复辟资本主义社会。没门!”他擦了擦嘴上的唾液,接着说:“你还嘴硬,你想清楚,如果还不承认,就把你的儿子一起抓起来,你们肯定是同谋!”陈宝贵一听说要抓儿子,腿就软了,一下子跪下了说:“我儿子还小,腿又残废了,你们不能抓他。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我承认我就是想复辟资本主义。”陈宝贵哭了,虽然嘴里连连喊着“我冤枉,我冤枉啊!”但还在口供上按上了手印。随后就被公安局带走了按现行反革命分子、地主坏分子等罪名逮捕入狱。

第四章

(一)

李红艳、王兴光、赵伟三个幸运儿到县城上了高中。

河湾村在县城的最西边,离县城距离最远,大约有五十公里的路程。孩子们到县城念高中,骑自行车太远,坐公交车费用很高,所以去了学校就很少回家。赵伟的家境比较好,他两周回来一次,去的时候常常给李红艳和王兴光捎一些馍和菜,作为平时的生活补贴。

县中学面积很大,有一百五十亩大小,但里面的建筑不多,大多数是解放前或者是刚解放的时候盖的。三十余年的风风雨雨使校园的建筑显得破旧不堪。宿舍里面没有木床,都是用砖砌成的通铺,好一点的一个宿舍八个人,虽然小一点,但比较严实,冬天睡在里面不会觉得太冷。差一点的是用过去的旧教室改造的,除了前后两个教室门口没有床铺,剩下的地方都是用砖砌成的大通铺,一个大宿舍里面要睡三十多个人。不管是大宿舍还是小宿舍,上面都没有顶棚,大梁、檩条、椽子都狰狞地露在外头。屋顶很高,椽眼也不封,麻雀飞进飞出。窗上玻璃残缺不全,缺玻璃的地方,用纸箱子钉上挡风。学生来时,从家里带卷草帘(用麻绳把谷杆子结起来)往炕上一铺,再铺上褥子和床单,就是一个睡觉的铺子。

刚开学时人多,褥子都是一半一半掺着铺的,晚上起来上个厕所,回来就找不到睡的地方了。冬天天寒地冻,宿舍没有暖气,生炉子又不安全,居家近的学生便纷纷搬回家住。剩的人少了,更加寒冷,宿舍放的脸盆里都会结很厚的冰。有的学生不注意环境卫生,在宿舍里洗衣洗头,水洒得满地都是,又冻又潮。更难堪的是为了方便半夜起来撒尿,宿舍放一个大尿桶,有的学生半夜起来,黑灯瞎火的看不见,常把尿撒在外边,空气极其龌龊。大家都不愿意把尿桶放在自己跟前,于是就轮流换地方,谁值日倒尿桶就放在谁跟前。冬天几个月都不能洗澡,衬衣上全是蚤子,睡觉前先要逮一阵子蚤子,有的学生衬衣上蚤子卵太多,就把衬衣放在灯火上烧,难闻的焦煳味充满了房间。那时宿舍的电灯只亮二十分钟,熄灯号一响,电闸就关了,同学们就点上煤油灯或者是柴油灯,小宿舍封闭严,油烟跑不出去,第二天起来,大家鼻子下面都有两道黑,可见吸收了多少废油烟。同学们缺乏环保意识,日复一日的视而不见,照样在宿舍点油灯。

夏天也不好过,苍蝇蚊子轮番侵袭,难以入睡。有一天晚上非常闷热,睡觉时窗子都开着,谁知半夜狂风大作,沙尘翻滚,第二天起来同学们的脸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嘴里的沙粒硌得牙疼。

那时十年九旱,粮食连年减产,老百姓缺吃少喝。近处同学每周从家里带一大袋玉米面馍,两罐头瓶腌菜,到学校搭水灶。所谓的水灶,就是每顿饭前把自己的馒头送到灶房,炊事员做饭时把馍放在灶台上笼热,等到吃饭点,学生各自去拿自己的馍,再顺便舀一缸子笼馍水,在宿舍里面泡一泡便是饭。条件好的,也买一些饭票,隔三差五地去改善一顿。远处的同学不方便回家,就只能搭面灶,但饭是一份一份卖,买一份不够吃,买两份太浪费,面汤喝不了,剩下的就倒了,而且一月的灶费家里根本承受不起,因而也就只能将就着吃一份饭,饿肚子是经常的事,没办法,只能忍耐。

他们三人中,数王兴光的家庭条件差。王兴光弟兄五个,没有姊妹,他在五个男孩里排行第二,老大王兴要已经成了家,和他们单分另过。老五才三岁,还要人看管,这个任务就落在了老四的身上。父母给王兴要娶媳妇就落下了饥荒,现在还要养活他们四个小伙子,吃的粮食就是大问题。老人常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话一点不假,在王兴光家里可以说一年四季都在闹粮荒。但王兴光的父母望子成龙,就是再困难、再贫穷,也要让兴光上高中。

王兴光上了没两个月就开始逃学了。他逃学的原因有三个:一个是他不愿意看父母再为自己念书交费求爷爷拜奶奶、低三下四的东挪西借。他认为自己已经有了劳动能力,能够用自己的双手挣工分,为父母分忧解难。而现在坐在学校里,不但不挣钱,而且还要花钱。另一个原因是学校离家比较远,平时家里没有干粮补充,只能在灶上吃饭,花销太大还吃不饱,整天觉得肚子饿,到了晚上胃里没东西,空当当的难受。第三个原因是,现在国家招生制度是推荐而不是考试,能不能上大学成绩只是一方面,关键看社会关系。而自己家里向上数三代,连个在县城工作过的人都没有,上大学哪有什么指望。

王兴光把他的想法给父亲说了,他父亲是坚决反对。并语重心长地对兴光说:“要看长远一点,过去我们没文化,到哪都受欺负,现在有条件念高中了,咱就抓住机会上,上不上大学无所谓。高中出来就算是文化人,按过去的名分就是举人了,在村子里面也高人一头。以后有机会当个教师也不错。你看生产队的会计、记工员,干个轻松活,挣得高工分。他们凭的就是自己那点文化。以后社会发展了,你们同龄人的文化水平相对的提高了,你不上高中,相对来说就算没文化,就只能干苦力,活一辈子有什么出息?”兴光爸猛抽了几口旱烟,呛得咳嗽了一阵子,“呸”的一声吐了一口痰,接着说:“你别考虑家里没有钱,就是砸锅卖铁脱裤子卖屁眼我也要供你上学。”

兴光爸说:“娃呀,可别犯糊涂,有多少人想上高中上不了,咱有能力上为什么不上?”见兴光不吭气,他爸又装了一锅子烟,点上火“吧嗒,吧嗒”抽起来,边抽烟边说:“你哥念书还可以,但没有指标,上不了高中,他也就那样了,能把自己家的光景过好就行了,我也不指望他了。你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将来你出头了,他们还有个帮衬,我是把希望全押在了你身上,千万别让我和你妈失望啊!”

父亲苦口婆心几天几夜地劝说,让兴光重返了校园。但兴光碰到了一个严厉的班主任,他年龄虽然大了,但火气不减,说像兴光这样私自回家且一周不归的学生,太少见了。他死活不让兴光进班,真是上天无梯,下地无门,进退两难。怎么办?怎么办?

在宿舍睡了几天,兴光想了很多。十七八岁的成年人了,什么道理不懂得呀,只是自己太惯着自己了。意志薄弱,吃不了苦,没进取心,这是致命的性格缺陷呀,将来到社会上,永远不会有出息的。他越想越后怕,自己将来能干什么呀?人到社会上总要有一碗饭吃,自己究竟能吃哪碗饭?他彻底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写了千余字的检讨书,感动了班主任老师,给了他重新学习的机会。也就是从那天起,兴光彻底地改变了自己的思想认识,忍饥挨饿,硬是坚持着三个多月没有回过一次家。

(二)

在初中的时候,李红艳就对王兴光有好感,到县城中学后,他们两个人生地不熟的,而且是边远农村来的,大多数同学都有点瞧不起他们,因而王兴光课间休息时经常找李红艳聊天或者是讨论问题,他们俩在生活和学习上互相帮衬着。

李红艳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长着一米七零的个子,身板匀称挺立,大脸盘,高鼻梁,两只眼睛大而有神,只是嘴巴小了点,但她表达能力却极强。特别吸引人的是她有着一头乌亮的头发,习惯用白色花手绢扎着,显出一种成熟美。她就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着王兴光。王兴光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男生,个头不够高,但五官精致,戴上一副近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有着儒雅的气质。他过去留的是小平头,那时候中学生大多留的都是短发,很少有留长头发的,特别是在农村里。到县城上学后,他也学着城里的孩子,留着长头发,更显得帅气了。但他生性内向,缺乏一种男子气概。

其实,在王兴光心里爱的是丁月欠。他感觉和李红艳在一起,只是同学关系,从来没有想过和她恋爱。王兴光不想上高中,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就是不想和丁月欠分开。

以前在河湾学校念书的时候,他就暗恋过丁月欠,而且是日思夜想到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地步,但月欠爹是大队干部,而他家是普通老百姓,且穷的叮当响,他自卑的都不敢正眼看月欠。后来,月欠爹救人牺牲了,月欠家道中落,他很想去帮月欠一把,但月欠的娃娃亲对象李庆善在家人的指使下经常去月欠家,他又没有勇气去帮月欠,他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去帮月欠。再后来,听说月欠根本不喜欢庆善,王兴光觉得机会来了,但谁知道半道上杀出了个程咬金,听说月欠和陈平安好上了。他把他自己和陈平安在心里做了无数次的比较,觉得自己那方面都比平安强,可他不敢去给月欠表白,他害怕月欠不愿意而闪了自己的面子。就这样心里时刻想着月欠,但行动上从来没有任何表现。他偷偷地给月欠写过好多信,都没有勇气寄出去。他每一次回村里,都会到月欠家门口来回走几趟,但就是没有勇气跨进月欠家的门槛。

李红艳对王兴光的爱,王兴光是能感觉到的。但他对李红艳总是不冷不热,也没有勇气去拒绝。他在红艳跟前就像一个毫无主见的小弟弟,李红艳说什么他就跟着干什么。即使心里有时候很不愿意,最后还是顺着李红艳的意思来了。有一个礼拜六晚上,李红艳拉着王兴光去看电影,王兴光扭扭捏捏地不想去,他觉得一个女同学请自己看电影,脸上毫无光彩,但他还是跟着去了。在电影院看电影的过程中,红艳好几次偷偷地拉着王兴光的手,王兴光有点烦,但还是顺从地让红艳拉着自己的手贴在了她的胸口,他清晰地感觉到红艳的心跳是那样的激烈,他明显地触碰到红艳那具有弹性的乳房,心里也颤抖了一下,特别是红艳身上的雪花膏味扑面而来,刺激得他心里痒痒的。但他就是矜持的没有主动摸红艳一下。他经常想,李红艳不管是从人样子上还是人品上都不比丁月欠差,但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深入地爱上她?他不知道自己对李红艳究竟有什么偏见。也许是李红艳身材高大,性格大大咧咧,站在自己跟前,让自己有一种压抑感?或许是红艳总是像个大姐姐一样呵护着他,让他体现不出自己男子汉的气概?也许是红艳太过于主动,让自己没有征服感?反正是他对李红艳总是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

(三)

其实,李红艳早就和孙耀华定了娃娃亲,耀华爸是镇上供销社的会计,在那个物质缺乏的年代,这可以说是最好的职业,别人买不到的东西他家都有。而且经常有人托耀华爸买紧缺货。耀华爸在村里乃至整个镇上都是红人,耀华沾他爸的光,口袋里经常装着饼干糖块,上学时别人拿的干粮是玉米面馒头,而耀华拿的是面包或者是点心。同学们都羡慕的不得了。也许是营养过剩,或许是他胃口好,孙耀华吃的是肥肥胖胖,他个子本来不高,又过度的肥胖,所以他看着像一个圆球,同事们都取笑他,起了个外号叫“篮球”。他比红艳高两届,学习是一塌糊涂,但他爸有面子,想法让他上了县城高中,准备以后有招工机会的话,让他也能吃上商品粮。

说起红艳和耀华订婚的事,还有一段趣闻呢。

离村子不远处有一块芦苇地,足有二百多亩。到了八九月间,芦苇便开始开花。那毛茸茸的芦苇花,远看是一片雪白,近看却有各种不同的颜色,有奶白色的,有微红色的,还有淡青色的。一阵微风吹来,那如细碎的棉絮的芦苇花,便在阳光下摇荡,放眼望去,好像白色的波浪,小村子便漂浮在这白色波浪上了。

芦苇地中间有一个天然的水塘,有三四亩地,里面是从河沙里渗出来的甜水,清澈见底,碧波荡漾,最深处也就一人多深。春季来临,水塘边上的芦苇长了起来,把水塘遮挡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条窄窄的小路与外界联通。到了盛夏,这里便是孩子们的天堂,中午放学就钻进芦苇荡里,要么割草,要么玩水,要么捉迷藏。女生也在芦苇荡里玩,但她们不敢靠近水塘边,因为男生玩水时都是一丝不挂的,她们怕碰见尴尬。

红艳上小学三年级的那年初夏,芦苇像竹笋一样,噌噌地往上窜,不几日,便长到了七八尺高。红艳和几个小朋友在芦苇地里玩捉迷藏,正巧碰上准备下水玩的孙耀华,红艳玩的满头大汗,正在疯跑着玩捉迷藏,她猛地一抬头,发现前面站着一个人,差点撞上。这个人她认的,是东湾村的“篮球”,她突然发现今天他的眼光特别地吓人,她还小,看不懂,感觉像一潭深水藏着让人揣摩不透的秘密。她赶紧转身离去,却被耀华一把拉住,说:“你是南湾村的吧,天气还早着呢,咱们继续玩捉迷藏吧!”红艳不大情愿搭理他,胳膊用力抽了一下,想挣脱,但没有挣脱,嘴里说:“不和你玩。”这时和红艳玩耍的几个女同学都过来了,耀华笑着说:“我来藏猫猫,你们几个来找猫户,谁能找到我,奖给她十块糖块。”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说:“真的?你不许骗人哦。”红艳说:“咱拉勾,谁说话不算数谁是王八。”耀华说:“行!”说着他便和红艳拉勾发誓。

藏猫猫可是她们几个的拿手好戏,几分钟后,她们三个女生一头扎进芦苇地,各自寻找芦苇密集的地方找,东张西望找不见。按游戏规则,如果长时间找不到,可以要求藏猫猫的猫户叫一声,提示一下。红艳喊叫说:“猫户猫户叫一声。”没有动静,红艳就站着一动不动,继续喊:“猫户猫户叫一声。”还没动静。正当红艳准备回身时,一个人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个人已经到了跟前。他也许是想从背后捂住红艳的眼睛,但没防备红艳突然转过头来,他一下子抱住了红艳的头。红艳一惊向后仰了一下,结果带着那个人一起倒下去。来人一下子趴在红艳的身上,一种特别的味道,扑面而来,那个人顺势搂住了她的腰,红艳突然胸腔里像是有一团火急剧地往上升,脸红腾腾的,嘴里急切地说:“快放开,快放开!”那个人死死地搂着她的腰不松手,红艳张开嘴朝他的耳朵上咬了一口,那个人“哎呀”一声翻到地上,红艳趁势起来,一看是耀华,便大骂:“坏蛋,你是个大坏蛋,不和你玩了。”这时几个女同学都过来了,七嘴八舌地说:“我们找到了,不能耍赖,拿糖来。”红艳也缓过劲了,她的泼辣劲也上来了,大声说:“不许耍赖,拿糖来。”耀华说:“身上没带,明天上学时带上。”几个女生不依不饶:“走,我们去你家拿。”

都还是孩子,对男女关系还没有明确的界限,她们拉拉扯扯地去耀华家取糖块。耀华妈一见几个孩子寻到家里来,估计是耀华惹了事,就问是怎么回事,红艳说:“耀华欺负我们,说好给我们糖块,他耍赖不给。”耀华妈一听这话,没惹什么大事,就放下了心,便对几个娃娃说:“等着,姨给你们取糖块。”

因为不是一个村子的,耀华妈对这些孩子也不熟,但她一眼看中了李红艳。她给大家发了糖块,便特意地问红艳:“你是南湾村哪家的娃呀?”红艳说:“我叫李红艳,是大队部李书记的侄女。”耀华妈说:“李书记家的娃呀,怪不得长得这么漂亮。”

晚上耀华回来,她妈问:“你怎么欺负了人家女娃?”耀华吞吞吐吐地说:“没欺负,就是抱了一下红艳。”她妈说:“那女娃娃能随便抱啊,你是不是喜欢她?”耀华脸腾的一下红了,支支吾吾不说话,只是笑。她妈说:“八成是喜欢上人家了,明儿我叫人去她家提亲。”耀华没反对,说明她妈猜测对了。

第二天耀华妈便差人去红艳家提亲,红艳妈一口答应了。可红艳不愿意,她有点讨厌耀华。

第五

(一)

陈宝贵被定成反革命罪,判了十五年徒刑,被逮捕入狱,陈平安家的天塌了。陈平安回到家里一蹶不振,不吃不喝,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不敢上门,大家都怕受牵连。唯独月欠胆子大,她仍旧来看陈平安。虽然陈平安没答应和月欠处对象,但月欠一直默默地关注着陈平安。月欠对平安说:“现在大家都在苦熬,不是你一个受苦,社会总会向前发展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安慰平安说:“伯父一定会没事的,你一定要挺得住,这个家就剩你一个男子汉了,绝对不能倒下去。”

平安的大姐陈雪梅生性懦弱,由于家里成分不好,没人敢上门求亲,二十四岁那年嫁给了村里比他大十多岁的一个老光棍卜守业。解放前,卜守业是家财万贯,他父亲为了让儿子能守住他的家业,就给儿子起名叫卜守业。可卜守业不学无术,成天吊儿郎当,十几岁就染上赌博的恶习,没几年工夫就把家产输得一干二净。村里传言说,当时他父亲眼见着他把光景就要败光了,就把银元和金条装在供奉祖先的神龛里。他的想法是,如果儿子落魄到了卖房子的地步,拆房子时总会把供奉祖先的神龛搬走吧,这样的话,他就能发现里面的金银财宝,也许会改过自新,重振家业。谁会想到这个卜守业这个败家子在卖房子的时候,用一根绳套在祖先的神龛上,扭头一拉说了声:“对不起先人了,我没脸见你们。”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根本没发现神龛里的金银珠宝。后来这件事成了一个经典笑话,一直在村里面传说。有人当面问卜守业有没有这回事啊?卜守业总是摆摆手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糟蹋人哩。”

(二)

解放的时候,卜守业就一贫如洗了,靠讨饭度日。他积极参加了农会,当了副主席,分得了两间瓦房和三亩水地。本来日子好过了但他还是恶习不改,不多时又把几亩地转让给了别人。入社的时候他两手空空,没有人愿意要他。但社会主义就是要消灭贫穷,就是要让大家都有饭吃,也就是所谓的大锅饭。大锅饭救了卜守业。可是人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懒惰的本性还是改不掉,虽然没有场地赌博了,但他就是懒得不出工,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工分,穿得是破破烂烂,头发不剪不洗,乱糟糟的,胡子拉碴,脸皮黝黑,三十多岁就像个老头子。

村里的帮扶队多次想帮助卜守业摆脱贫困,但卜守业就是烂泥巴扶不上墙,总是提起一条,放下一片。有一次县上的工作队来乡下检查,见到了卜守业在别的村讨饭,便关心地问:“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们尽量给你解决,但是以后你要摆脱贫困不能再沿村乞讨,给社会主义抹黑。”卜守业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眯着眼睛说:“我就是想要个媳妇。”

卜守业本来是想说句玩笑话,但工作队还当真了。于是就向河湾村大队党支部反映了这一情况,并要求他们尽快落实。这下难住了李西斌书记,在这贫穷的年月里。就是正常的小伙子都难娶到媳妇,他卜守业臭名远扬,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但上面的指示不能不落实,李西斌召集大队干部一起研究,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可以把陈雪梅介绍给卜守业试试。

常言说:“促成一桩姻缘,胜造七级浮屠。”所以人人都爱当红娘,但是把陈雪梅介绍给卜守业,却没人愿意去给他牵红线。因为大家都觉得这是糟蹋陈雪梅,是在犯罪!

赵婶是河湾村里的老媒婆,大队就让赵婶去说合。可赵婶到陈家一提这事,雪梅娘就一口回绝。赵婶暗自说:“嘁,有我老赵在,还没有说不成的媒。”赵婶不紧不慢地说:“咱雪梅今年也不小了,也有二十四五了吧?你看你家的成分是地主,你家雪梅长得再好看也没人敢娶,是不是呀,咹咹。”赵婶柳眉一挑,嘴角上扬先将了雪梅娘一军。雪梅娘想说什么,只是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赵婶知道戳到了雪梅娘的痛处,就趁热打铁地说:“你总不能让雪梅一个人过一辈子吧,人常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只要能嫁个汉子,以后穿衣吃饭就有保障。能再生个一男半女,后继有人,死了也有个守灵的人。如果找不到婆家,你叫娃孑然一身,老了怎么办?”雪梅娘点了点头,嘴里自言自语地说:“也是的。”

赵婶见雪梅娘动了心,便乘胜追击说:“娘家不是久留之地,你儿子娶了媳妇的话,雪梅住哪呢?姑娘总不能在娘家扎坟地吧?”雪梅娘连声说:“是的,是的。”

赵婶喊了一声不远处坐着的雪梅:“雪梅啊,你过来听大娘一句话,好歹卜守业也算是个童男,虽然说比你大十岁,也不算大,咱村的狗蛋不也比他老婆大十几岁哩,看人家日子过得还不是杠杠的。嫁给守业你也不吃亏,只要你和他勤劳持家,以后也会有好日子过的。”

(三)

陈雪梅就这样草草地嫁给了卜守业,刚过门的时候卜守业确实表现不错,头发梳得油光,脸刮得白里透红,有了雪梅的打理,卜守业衣服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看上去也是一表人才。

卜守业整天围着媳妇转,白天在地里干活,等不得收工就想雪梅啦,回来就搂着雪梅亲个没够,晚上总是死缠烂打要和雪梅睡在一个被窝里。卜守业的家也像个家了,日子也像个日子了。几个月后,雪梅就怀上了孩子,守业也高兴得合不拢嘴,整天贴在雪梅的肚子上听孩子的动静。

守业问:“你说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雪梅说:“我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守业说:“不是大家都说酸儿辣女吗?那你是爱吃酸的,还是爱吃辣的?”雪梅说:“我没感觉。”守业说:“你就是个榆木疙瘩,冷血动物,在一块亲热的时候,你没感觉,怀上孩子还没感觉。真扫兴!”看到守业不高兴,雪梅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冷血,这和她家庭环境有关系。你想,自从在学校念书,因为她家是地主成分,大家就都孤立她,她当然觉得世态炎凉,对什么都没有热情,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冷血动物。现在守业说到她的痛处,她不由得抽泣起来,泪水打湿了枕头。

雪梅确实委屈,自从她嫁给卜守业后,卜守业人是变了。但他的家也太穷了,什么都没有,就连个盛咸菜的盆盆罐罐都难找出一个;有口锅,还是残缺的,少了一只铁耳朵;一只菜刀,锈迹斑斑,像木头一样,切菜很费力;就是吃饭的碗也没几个。床上连个褥子都没有,真是“穷的溜光席”被子是黑油黑油的,又薄又硬,根本没点软和劲,正如唐·杜 甫 《茅 屋 为 秋 风 所 破 歌》中所写的“多年布衾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

雪梅的愿望并不高,她只想过个平常人家的生活,夫妻恩爱,有人关心。可卜守业只关注夫妻生活,夜夜不空,粗暴野蛮,根本不考虑妻子的感受,好多次都把她折磨得疼痛难忍,连死的心都有。雪梅原本只是不爱卜守业,结婚只是为了有个家。现在她是非常厌恶卜守业,她没有想到夫妻生活中精神方面的享受更为重要。

自从陈雪梅怀上孩子后,卜守业还是不停地纠缠她,听老人说有了身孕就不能过夫妻生活,这样会影响胎儿的发育,甚至会流产。她把这些育儿常识说给卜守业,卜守业就是不相信,满不在乎地说:“哪有那么多的穷讲究。”他毫无节制,照样每天晚上纠缠她。

有一次同房后,陈雪梅感到肚子抽筋似的疼,下身有血流出来,陈雪梅害羞的不敢去医院检查,只是给生产队长请了一天假,在家里静养。中午,卜守业收工回来,见雪梅没下地劳动,也没有做饭,不问青红皂白就伸手打了陈雪梅。陈雪梅说:“我肚子疼,给生产队长请了假。”卜守业说:“我看你不是肚子疼,是x疼吧。来,让我给你按摩按摩。”说着就把陈雪梅从炕上拉起来,要脱她的裤子。雪梅气的要死,大声说:“卜守业,你不是人!你是畜牲托生的!”卜守业见雪梅骂他,冲撞了他,便兽性大发,拉下雪梅的裤子用手去捅她的下身,鲜红的血流了出来,陈雪梅疼得乱喊乱叫,惊动了邻居赵婶。赵婶看到眼前的一幕,怒从胆中生,大喊一声:“卜守业,你想死啦吧!”随手拍了卜守业一巴掌。随后赶紧去照看陈雪梅。她帮雪梅垫上自制的卫生棉垫,回头对卜守业说:“还愣着干什么,要出人命的,赶紧送公社卫生院。”卜守业听说会出人命,也害怕了,从王嫂家借来小平车拉着雪梅去了公社卫生院。多亏送得及时,没有出现大出血,大人孩子都平安无事。医生说,这是动了胎气,必须在家静养,千万不要再活动,更不能再同房。不然的话,不但胎儿保不住,而且可能出现大出血危及大人生命。

(四)

河湾村就在黄河边上,自古以来就是一块风水宝地。这里风光秀丽,土地肥沃,传说女娲抟土造人就在此地。黄帝为祭祀女娲曾在此地扫地为坛。史书上记载后来有十多位皇帝几十次曾在这里祭祀后土。这里四季分明,水资源十分丰富,除了种植小麦、玉米、大豆、棉花之外,有一种特产驰名全国,那就是大蒜。这里的大蒜味道香辣,容易贮存,到次年四五月也不会发芽。特别是在收获大蒜之前一个月,能产出一批质量上乘的蒜苔。这种蒜苔长期贮存在冷库里面不发硬、不变质。因而成了河湾村的特色产品。

阳历六月份正是大蒜收获的季节,生产队的劳力大都集中在这儿收大蒜。男的在前面用铁锹松土,女的在后面用手抓住大蒜的茎叶,把蒜疙瘩从土里拔出来。看着又白又大的蒜疙瘩,人们说说笑笑,一派丰收的景象。赵婶看着挺着大肚子的雪梅,心疼地说:“雪梅,快生了吧?”雪梅满脸是汗,笑着说:“就在这几天吧。”王嫂说:“看你肚子那么大是不是双胞胎?”别人都是蹲在地里面拽蒜疙瘩,雪梅肚子大,根本蹲不下来,只能艰难的趴在地里,她喘着气说:“不可能吧!可不敢是双胞胎,我没有婆婆,生下来没人管。”说到这儿,大家都觉得雪梅可怜,漂亮得像一枝花,却嫁给了一个一贫如洗的流浪汉,人啊!你不信命都不行。

大家说着话,突然雪梅叫唤了一声:“哎呀,疼,我肚子疼的受不了。”赵婶说:“肯定是要生啦。快,快送到公社卫生院。”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雪梅抬上小平车,还没有走出蒜地,就看见她的裤子全是血水,赵婶说:“来不及去卫生院了,快给家里拉,我给她接生。”

还没进家门,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赵婶打趣地说:“这孩子是个急性子,还没到家就急着出来了。”接着她指挥大家:“快,快找剪刀,把罩子灯点起来。”王嫂手脚麻利,很快就找来剪刀点亮油灯。赵婶把剪刀在罩子灯上烤了烤,就拿过去剪脐带。

谁承想自从有了这个女儿,雪梅的灾难就来了,卜守业吊儿郎当,不理家事,陈雪梅既要管孩子又要下地经营庄稼,她苦不堪言,心若死灰,性情变得更加冷漠。她冷落了卜守业,卜守业变本加厉的报复她,不让她和男人说话,不让她回娘家。陈雪梅再也没有回过娘家,就是父亲被逮捕入狱,她都没敢回娘家……

更让陈宝贵家里雪上加霜的是二女儿陈雪君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陈平安拖着一条腿走街串巷贴广告寻找,结果是泥牛入海,毫无音讯……

为什么余淮跟陈雪君也说过 我

余淮跟陈雪君的过去,在耿耿眼里一直扑朔迷离。特别是在,知道余淮也跟陈雪君说过“我们一直做同桌吧”之后。

但以我的理解来看,余淮是没有喜欢过陈雪君的。

当年的事情,余淮跟耿耿解释的很清楚。里面有提到:他坐在陈雪君旁边只是因为,不想让她因为找不到同桌而难堪。而陈雪君的性格也注定了她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选择坐在她身边的人。跟余淮坐在一起之后,余淮发现陈雪君不像他之前听上去的那么一无是处,他发现了这个女孩的闪光点。所以为了保护这个女孩,也或许是因为余淮小爷的内心的自信和善良,让余淮有了一直跟陈雪君做同桌的想法。但这,只能意味着余淮心里的一个小英雄在做一件正确的、善良的、有担当的事,并不能意味着他对陈雪君有特殊的感情。按照我的理解,以余淮小爷的坦荡和自信,如果他以前对陈雪君有哪怕一丁点儿特殊的感情,在他告诉耿耿他和陈雪君的过去的时候,他也会坦荡直接的说出来。余淮小爷不会骗耿耿。

相反,余淮对耿耿就不一样了。在余淮第二次对耿耿说“我们一直做同桌吧”时,余淮对耿耿已经有了少年努力冲破泥土的小芽——他已经有点儿喜欢上耿耿了。从余淮为耿耿整理数学函数笔记、帮耿耿补习物理、看到耿耿被隔壁班同学的排球打伤立刻照顾耿耿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我喜欢的阳光的余淮小爷,心动了~有一个细节不知道大家注意没有,在余淮给耿耿他为她整理好的函数笔记时,耿耿看了笔记好几秒,对余淮说:“谢谢。”余淮顿了一下,用稍微有点大的音量对耿耿喊“耿耿,你脑子有病吧?”

这不就是一个男孩,在发现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后,慌乱的样子吗?可能在这之前余淮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耿耿的感觉,可是在耿耿郑重又饱含深情的一句“谢谢”后,余淮忽然慌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耿耿的喜欢不止是友情,他忽然意识到耿耿好像知道了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令人尴尬的小心思,这个时候余淮脑子一片空白,才回突然回一句状态之外的“你脑子有病吧?”这个细节就可以看出,之后余淮对耿耿的“我们一直做同桌吧”,是真的喜欢跟耿耿在一起,喜欢他的生活里有她~

以上只是个人观点。

(我是余淮的脑残粉,看到余淮就控制不住砰砰跳的少女心。所以只要看到他的名字,就忍不住想进来答题。如果觉得我太啰嗦 可以假装看不到我的回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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