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虎编剧刘兵戏剧矛盾≠暴力冲突

来源:八戒影院人气:974更新:2023-02-25 08:41:35

澎湃新闻记者 王诤

选择壬寅虎年即将到来之际上映,电影《东北虎》首周末票房成绩,只能说是不尽如人意。

公映前,将宣传放在主打“马丽抓小三”的设定,无疑让怀揣“开心麻花”式爽片期待的观众悻悻而归,继而心生“货不对板”的怨怼,这直接导致了影片开画后,豆瓣评分偏低。

《东北虎》剧照

尽管在业界和影迷群体中,导演耿军的名字并不陌生,《东北虎》却是他第一部正式在国内大银幕上公映的电影。既然要上院线,关系着投资人回报的票房,就不能不做考量。

除了过往耿军作品“鹤岗宇宙”中的老面孔张志勇、徐刚、薛宝鹤、顾本彬等悉数登场,新加盟的职业演员章宇(《我不是药神》《风平浪静》)、郭月(《路边野餐》),显示了此番主创团队希望让更多同类型电影影迷前来捧场的用意。

而在普罗大众层面,早已成为东北流行文化符号的马丽,这次同章宇搭手出演夫妻。北京首映礼上,马丽的发言,足见她希望通过这部电影为个人演技乃至戏路证明的诚意,“这是我时隔7年第一次发短信邀请我的朋友来看首映,上一次这么做还是《夏洛特烦恼》。”在“圈子文化”与“商业互捧”盛行的当下,马丽这话值得细品。在同档期,她主演的喜剧《李茂扮太子》正在公映,且毫无意外地攫取了数亿票房。

去年6月,在上海国际电影节拿下最高奖最佳故事片“金爵奖”的《东北虎》成色究竟如何,本无需多言。可梦想照进现实,终究不如电影中阳光下,被白雪皑皑的黑土地所映射的“赫鲁晓夫楼”外墙那么多彩明快。

中国电影资料馆的电影策展人沙丹在朋友圈中一语道破,“读懂耿军,你可能需要了解他的‘鹤岗宇宙’,他是有着充满灵光的头脑和杰出的视听思维能力的。但这次也再度让我们看到,一个原本小众的优秀艺术片导演意欲‘破圈’后遭遇的挑战和尴尬。国内电影节的红毯与聚光灯,还在追随照耀着他们,但对于优秀作者电影整个生命周期的推广和引导,依旧任重道远。”

近日,《东北虎》的联合编剧刘兵,接受了澎湃新闻记者的专访。也是东北人的他,之前和耿军合作过长片《轻松 愉快》的剧本创作。首映礼前的流程套路以及蜂拥而至的媒体,让在场的主创们,有些不大习惯。

相较于其他人在礼数之外,不经意间流露的大大咧咧,刘兵显得更为拘谨和沉默。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坐在人流穿梭影院外的沙发上,除了同前来道贺的同行寒暄两句,多数时间像是在发呆。

编剧刘兵

同耿军搭档写作剧本之余,刘兵个人执导的电影《喜欢高兴爱》,在去年第五届平遥国际电影展中荣获“发展中电影计划·添翼计划奖”,目前电影已完成全部拍摄工作,正在后期制作中。他的另一重身份,是廊坊师范学院文学院戏剧影视系教师。

《东北虎》中的精神病诗人,冷眼观瞧徐东(章宇 饰)调解小学生间的骂人纠纷,冷不丁冒出一句,“说不出口就写在本上。你们以后当编剧、写小说都用的上,一定很鲜活。动词、名词最好用。形容词,慎用。”而在刘兵给学生们上的第一堂电影课上,主题便是“学习学习”。

“也是一个动词 一个名词。”刘兵说。

对话

耿军的作品里,

总是有一种温情的存在

澎湃新闻:听说你和导演是老搭档了,能不能先介绍下你们是怎么结缘的,都有哪些工作习惯?

刘兵:《轻松 愉快》和《东北虎》这两部长片,我都是以编剧的身份加入的。之前我们还做了一些剧本,但是没拍。就这部《东北虎》而言,不知道我们的合作模式是否具有普遍性,其实不仅在剧本创作阶段,拍摄时我也全程都在,剪辑的时候我也跟着。除了导演跟剪辑师之外,我可能是对电影素材了解第三多的人。

具体到拍摄细节,每一场戏在拍的时候,可能都会做出调整。比如说徐东为护士小薇出头那场戏,后者被社区医院的一位男同事微信骚扰,原来剧本里安排的是,他把骚扰者的手机给砸了。在片场拍的时候,我们觉得从人物认同角度,徐东不是一个恃强凌弱的人,尽管这个时候道理在他的一方,但选择的手段完全可以不那么暴力,可以缓一下,所以就安排他把随身携带的挎包(内装有硬物)砸在了墙上,“咣——”的一声,撞掉了一块墙皮,之后又把手机还给了骚扰者。

澎湃新闻:这样的设计挺好,不仅超出了观众的“想当然”,也呼应了徐东找马千里寻仇第一面时曾伸手摸挎包(想取出类似刀具或者砖头的硬物)的神秘感。其实章宇是一个非常有爆发力的演员,之前文牧野、李霄峰导演在使用他的时候,都会给他一个爆发的点,但在《东北虎》里,他的表演好像一直被“收着”,呈现一种引而不发的状态。

刘兵:我们觉得爆发需要情境和理由,当然还有爆发的对象。电影里,他这个人物爆发的情景和理由都有了,但找不到爆发的对象。他替人出头的时候,一看对方也是谢顶的矮小的中年男人;自己的爱犬被马千里杀了吃肉剥皮,但马千里也不是一个很嚣张的人,也是一脑门子官司,苦不堪言。这些“对象”,也是生活中的失败者,或者说是一个弱者的形象,让徐东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固然愤恨,却找不到泄愤的爆发点。我想观众可以看得出,徐东是一个“狠人”,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善良的人。现实生活中的我们也是如此,往往无法真正去直面那个“反派”。

章宇 饰 徐东

澎湃新闻:过往以东北为背景的影视作品,将矛盾诉诸于一种暴力的解决非常常见。在《东北虎》里,这是个“寻仇 捉奸”的故事,但不只是章宇饰演的徐东,里面的人物都表现出相当的克制,让人联想起那只被困在动物园陷坑假山里的东北虎。

刘兵:首先,戏剧矛盾并不等同于暴力冲突,戏剧矛盾的紧张感,也同是不是要血溅当场无关。我也是一名东北人,经常会在生活中遇到一些人,出于一些概念化的对东北人的印象,来对东北人做判断。但这样的判断在现实生活中,并不能普遍地概括东北人,生活往往比刻板印象要丰富得多。也有人对我说,“你不是个典型的东北人”,这就像是说“你不是个典型的上海人”一样,在当下社会的特定语境里好像都变成了一种恭维。这是非常滑稽的,往往让人哭笑不得。

另外,从创作层面来讲,我们肯定不会,或者说不愿去落到那个概念化的理解窠臼里面。电影创作,其实就是要找到那些被人们曲解的,或者是被遮蔽的东西,让人们看到所谓的“东北人”不常见的一些侧面。我们追求戏剧性,肯定是反着来的,不能顺着大家思维惯性来,否则即便是电影本身,也是缺少新意的。

我认为,一个作品应该有它本身的属性,每一次具体的创作,都应该有它的天然的样子,《东北虎》天然的样子,就应该是这样的。下一个作品或者另外一个作品,它天然的样子,可能会是一种强烈爆发的。这事,我认为没必要给它伤怀,或者提升到一个高度去说,最简单、最朴实的想法,就是要把电影做好,做好首先是不能扭曲它,强硬地去改变它应该有的样子,让它自然生长就好。

马丽 饰 美玲

澎湃新闻:你怎么看耿军导演过往的电影?

刘兵:他的作品里总是有一种温情的存在,有某种层面的和解。和他接触久了,也可以看出这种“温情”,也是他的性格底色。就像李沧东导演说过,他在表现困境中挣扎的人,挣扎本身就是一种对希望的努力,挣扎和寻找希望,是李沧东珍视的点。如果我们仅仅是“躺平”,当然它也有自己的哲学支撑,包括“虚无”本身也是一种反抗,但是《东北虎》这部作品,我们希望某种意义上,能呈现出一种不是向现实生活缴械投降的状态。电影中的人们,他们的努力可能很卑微,但却不是一种“媚俗”。

澎湃新闻:就像电影中的诗人说的那样,“动词、名词最好用。形容词,慎用”。你怎么定义此次电影的风格和基调?

刘兵:我想所有从事文字工作的人,或者说对于文学有一些理解和兴趣的人,听到这句台词的时候,都会会心一笑。形容词大爆炸,往往是青春美文的“通病”。我喜欢在剧本写出来后拿给演员看,他们看完剧本后往往会说,这个剧本很实在。写剧本,我们希望不管是从现实角度讲,还是从情感的角度讲,要有一些更真的东西,形容词有时候会有很多矫饰和浮夸的成分,尤其是形容词太多的时候。

这肯定跟导演的审美趣味和审美判断有关,至少到目前《东北虎》这个阶段,他的趣味和审美倾向就是这样的。从我这个角度来讲,我的风格也不会那么躁动。我和导演都是70后,我们俩同年。从我们对于人物的理解,这样的一些人物,无论是从真实的现实生活,还是到我们作品当中的这些人物,爆发有的时候如果比较简单粗暴,或者说去用一种“讨巧”的方式呈现,类型片里可能会这样去处理人物关系。

《东北虎》剧照

《东北虎》说的是虎,

最终的指向肯定是人

澎湃新闻:能否回忆下你和耿军是怎么结识的,你们相见的第一面。

刘兵:我和耿军有共同的朋友,彼此在没见面之前就知道对方。那得是十多年前了,我那时候算是一个文学青年,喜欢写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独立电影展上,正在放他的《烧烤》。电影放映完,我们就见面了,之后在一起的场合也比较多,慢慢熟悉起来,耿军也会把自己写的剧本拿给我看,比如《青年》的剧本,我也会提些自己的看法。从《锤子镰刀都休息》起,我算是正式加入到他的编剧团队。

《烧烤》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就像大家所了解的导演成长历程一样,有一些很野生、很鲜活的视角。我自己是在那种所谓的学院教育脉络中成长起来的,后来一直也在高校教书,现在教的是剧本写作。所以我会有一个认知和判断,他没有受过经典电影和学院的规训,反而在电影操作中有一种迷人的独特性。

澎湃新闻:你怎么理解黑色幽默与荒诞?很多人也从《东北虎》里看出了一种寓言性。

刘兵:我认为,幽默有时候是一种观察事物的角度和眼光,有的时候是一种气质,我们也不是非得要让它去逗乐。具体到《东北虎》里,它的幽默,更多来自导演本人的气质,它是自然而然的。

《东北虎》剧照

在普通人概念里的东北虎,很多时候也不是野生的,我们也只能看到动物园里的老虎。当人类文明进入到这个阶段以后,人类早已不需要和野生动物一起在自然环境中共存了。但类似于被困在动物园里的老虎,我们有时候也进入到某种被困的状态。古典文学时期,类似《荷马史诗》里那种阔别家乡长途征战的状态早已没有了,我们都是在各自的城市和城镇中。《东北虎》说的是虎,最终的指向肯定是人。这么一个发生在北方的故事,故事里每个人面对的那些困境,所呈现出来的精神状态,和影片当中那只被困的东北虎,在这个意象上存在有某种关联。

澎湃新闻:观众们未必都去过鹤岗,但这座东北小城,近些年经常出现在社会新闻中。《东北虎》里的鹤岗,似乎也是抽离出真实环境的“再造”,你怎么看?

刘兵:再小的城市也有它的市中心,肯定也有它常态的生活,该有的都会有。我们这次并没有建景,都是实景。其实东北很多小城,都会带有过往日俄建筑的特色,带有工业城市的特色,当然从影像质感上来讲,肯定会更有影像感、电影感,另一个就是要有代表性。

《东北虎》剧照

澎湃新闻:之前对话里,你提到了一个词,“规训”,我们都知道它来自福柯的著述。耿军没有受过学院派电影的系统教育,但你作为一名学院派的教师,你们的合作是不是出于一种互补?

刘兵:耿军导演认识很多写剧本的朋友,我有时候也会想,他为什么愿意和我合作,可能我们性格比较互补,而且我觉得我总是在试图找到一个有效的点,既保持他原有那些鲜活的东西,又用一种相对来讲,具有某种经典的,或者说电影史流变的眼光来看这个作品,把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因为我非常清楚,理论和学术的东西,会对他的创作产生破坏性的作用,他也会感到不适,要顺着他本身的逻辑来。耿军导演并不拒绝经典,他是很好学的,在创作过程中,也乐于去了解和从信息方面开阔眼界,另一方面,他在真正做自己电影的时候,还是遵从自己内心的东西在起作用。

澎湃新闻:我看耿军在采访中,提到过塔可夫斯基的《雕刻时光》。如果你们聊到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你会怎么同他讲?

刘兵:有一次活动上,我讲过《镜子》(1975年)。我们俩也聊过这部电影,《镜子》是一部带有鲜明自传色彩的作品,很多人初看这部电影,都会觉得信息量太大,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我们可以从导演的创作逻辑出发,找出一个点来解读电影。在塔可夫斯基的电影里,火是反复出现的意象,《安德烈·鲁勃廖夫》《乡愁》《牺牲》《镜子》,火在这些作品中,都是华彩的段落。

《镜子》开场就是一场火灾。另外还有一场空镜,前后出现了两次,就是一只手在火前烘烤的画面,被照得近乎透明的手掌,暴露出鲜红的血肉,似乎在昭示着肉身的神秘构造。这在整部影片中总共出现了两次,前一次一闪即逝,后一次比前一次持续的时间要长一些。从上下文的关系,我们看不到这个镜头有太大的必要,它存在的理由是什么?其实我们小时候都玩过一个游戏——用手掌罩住手电筒,然后打开开关,让手掌被手电光照得近乎透明,然后反复端详,打开再罩住,如此往复……这就是塔可夫斯基的魅力,他可以通过一个镜头,将观众引领至生命的最深处,在遥远的童年时代,对火的迷恋,也构成了我们成长过程中最隐秘,最激动人心的经验。

来源: 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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