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戈《一步之遥》「一步之遥的探戈哲学」

一步之遥又火了，因为姜文的电影，但据说很难看懂。可能过不了多久，这部电影的热度一过，人们也对它也就渐渐淡忘了。但这里讲的并不是姜文的《一步之遥》，而是探戈名曲《一步之遥》，它成为打开阿根廷探戈的一扇大门。很多人因为这首名曲而走进了探戈世界。

那么，为什么《一步之遥》会成为探戈的一张名片，为什么会成为探戈世界里最闪亮的那颗星星。探戈是一种舞蹈，一种音乐，一种诗歌，一部文学，但归根结底，探戈是一门对照人性的哲学。但凡一首能够广泛流传的探戈作品，其音乐文字背后蕴含了多重哲学价值，这才是支撑经典作品长久不衰的真谛。《一步之遥》所蕴含的探戈哲学恰恰代表了探戈世界的多重哲学价值。

《一步之遥》创作于1935年，曲作者是正直探戈艺术生命最高峰的卡洛斯·加德尔，作词是他的黄金搭档阿尔弗雷多·勒佩拉。第一次录制时间是1935年3月19日，在纽约为电影《探戈酒吧》录制。这是加德尔的封顶之作，也是他的绝唱。随后，这首作品被无限制地编曲，出现在不同的电影作品中，例如大家熟悉的《闻香识女人》等。前不久，来自成都的自由探戈乐团也录制了他们的最新单曲《一步之遥》。

我强调了两次1935年，因为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年份，加德尔和勒佩拉在当年的巡演中空难身亡。那年，14岁的阿斯托尔·皮亚佐拉在纽约拜访了到访的加德尔，后者发现了他的探戈才华，诚意邀请他一起南方巡演，但被他的父亲婉拒了。假如当年皮亚佐拉真的跟随加德尔南巡，那么探戈艺术的历史就得大笔重写了。

《一步之遥》是在拉普拉塔河流域的大众音乐历史上流传最广的，全球各地录制版本最多的探戈。这首作品的特点在于作者用两层含有表达痛苦，这不仅是作者本身遭受的痛苦，同时也是大众在遭受的痛苦。

我们在分析一首经典探戈的歌词时，不仅仅要吃透它文字表面的含义，同时也要深入挖掘它所要表达的潜在含义，从中得到作品真正要表达的哲学内涵。

首先通读一下《一步之遥》歌词的译文：

神气的马儿总是一头当先，

不紧不慢，先行一段，

当它回头时，

似乎要说：

别忘了，哥们，

你知道的，赌博这玩意儿可不能玩。

就差一步，

一天的激情，

被那轻佻而愉快的女人左右了我的神经，

她直白而刚烈的主见烧毁了我的感情。

就差一步，

所有的疯狂，

亲吻过的嘴唇，

将所有的悲伤一扫而尽，

心灵的苦涩也大大减轻。

就差一步，

如果她把我遗忘，

我千百次地死去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还要苟活着。

多少次的欺骗啊！

就差一步，

我发誓了千百次，

我不再赌了。

但是如果一个眼神融化了我所有的过去，

我还是会再一次去亲吻她火一般的嘴唇。

受够了跑道，

一局赌完了，

一个闹腾的结局我已经不去看了。

但是如果还有哪匹马在周末能让我赢一把，

我将压上全部身家。

要不然我还能干嘛！

这首歌词有两个关键词，“跑马场”和“女人”。需要特别之处的是，加德尔不仅是探戈之王，更是马术专家。这首词的主要地点在跑马场，阐述了赌徒对马术赌博的狂热。同时也出现了女人的形象，带着日常生活中的妩媚和轻蔑的笑容。一步之遥（por una cabeza），或者译为只差一步，或只因一个头，在拉普拉塔河流域流域是属于马术术语，意思是当比赛的马匹抵达终点时，通常会说赢了一个头。这个表述太简单了，那么问题来了，这首歌词里还讲了什么？难道只是描述那个时期典型的赌马现象吗？还是要表达一个赌徒在休闲娱乐赌马时的心情？还是一则简单的轶事？

1935年8月22日，电影《探戈酒吧》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电影院第一次上演，那天的所有观众都还记得，加德尔演唱的声音毫无瑕疵，表达清晰高亢， 这是民众对一步之遥的最初印象。但是，加德尔所表达的意味让人感觉好像存在潜在的含义，或者说在德佩拉还有一些要表达的想法没有出现在现有的歌词中。

带着这个猜测我们来重读这首探戈歌词，一起走进加德尔的艺术世界，看看字里行间所隐藏的哲学内涵。

加德尔有一句非常有名的名言：“我已经受够了失去一切！”这句话就给加德尔自己营造了一种痛苦和绝望的气氛。但是这种痛苦的根源是什么？我们来看看勒佩拉的歌词的第一段：

这段歌词不仅仅表达的是一个赌徒赌输了之后的痛苦，而且还从马的形象折射出一种浮夸的感觉。显然那匹“神气的马儿”并不会对它的劲敌说“别忘了，哥们，你知道的，赌博这玩意儿不能玩。”而是赢了的赌徒对他的对手说的，以挑衅的口吻试图让对方更加愤怒。

再看最后一段：

最后一段说的是赌徒在输了之后随所做出的一个决定，与此同时立即推翻这个决定，体现了这两种立场的矛盾冲突。赌徒们受不了赌局的诱惑，“就差一步， 所有的疯狂。”这实际上是一种老掉牙的心理，“用理智去战胜诱惑。”这也可以让人想象因一方驾驭另一方而产生的敌对思想。

法国哲学家让·保罗·萨特指出，痛苦的产生正是源于过去所做的决定的完全失效。“我已经发誓了千百次：我不再赌了。”决定做出来了，不赌了，但却没有去执行，决定失效了。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句子：“但是如果一个眼神融化了我所有的过去/我还是会再一次去亲吻她火一般的嘴唇。”这里做了一个思想的解释，就是不再去犯过去同样的错误：一方面指赌博，另一方面也指女人和爱情。

所以上文提到那句话：“我厌倦了失去一切！”不仅指赌博赌输了，同时也女人和爱情失去了。

痛苦是源于自由的意识，从心理角度上看，就是选择赌和不赌，在爱情和马场的跑道上都可以做出这样的选择。可以用自由赋予的一切可能去赌博，也可以选择去感受女人的想法，对于女人来说，男人赌博到底意味着什么？

从另一个角度看，赌博也就意味着可能失去心爱的女人，但同时也有可能当失去心爱的女人之后产生的痛苦激怒了他重新回到赌场上。“就差一步/如果她把我遗忘/我千百次地死去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还要苟活着。”于是诱惑再次降临，再一次抛弃了此前的决定，听天由命吧：“我将压上全部身家/要不然我还能干嘛！”

到此，可以很明确的看出这首词不仅仅是讲述一件“赌马赌输了”这样的小事，尽管歌词的表面弥盖着一层让人感觉无足轻重的面纱，这面纱背后隐藏的寓意值得深刻反思，而且不是针对个体，也非一时心血来潮。可以这样解读，跑马场上的跑道就如男人的内心世界，爱情和仇恨，恐惧和安逸，激情和理性就如同竞技的马匹在跑道上奔跑，目标都是指向那条终点线。这场赌博结束后，胜利的喜悦和失败的痛苦并存，但这并不妨碍新赌局的开始。

到此，这首探戈作品应该可以完全理解了，加德尔的演唱感觉是怎么样的？是一个赌徒被女人抛弃之后重新回到赌场的那种无所畏惧的感觉，女人已经成为过去，赌输了也是现实，无所谓，并非绝望，如果还有希望，他还会再来一场，无论是爱情还是赌博。这是一种轻视生活的态度，一种对将对女人的仇恨化作下赌注的冲动，最终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