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片 颗粒感「在电影大师的手下胶片颗粒感变成了一种美学风格」

用胶片拍摄的《天使爱美丽》

在数字化时代有一种衍生物非常有趣，那就是人们对实体物品油然而生的怀旧情感。

作家兼出版家詹姆斯·布莱德尔(James Bridle)对此做了一次很棒的演讲，他觉得好笑的是当电子书开始动摇纸质书的地位时，人们才开始讨论所谓的“书香气息”。突然之间，我们开始怀旧一种从未真正注意到过的特质。

纸质书籍的魅力

就像是如今黑胶唱片的东山再起，尽管它的音质非常好，但更多人被吸引也可能只与这件物品本身有关，因为它是在你的房间里占据一席之地的真实物品，一个模拟世界的象征。

随着我们的生活逐渐被数字领域占据，我们愈发倾向于寻找那些象征，并深受其吸引，甚至有时候这些唤起记忆的东西不必是一样实物，只要符合那些实物的特征，就能触发怀旧的情感。

黑胶唱片

想想一个个相机APP中的复古滤镜，专门设计成旧相片和电影胶卷的样子，就像是布莱德尔说的那样：给你的数码相片添加滤镜，就是试图给这个画面蒙上回忆的朦胧面纱，用历史的厚重感将它包裹起来，追忆那个一切还尚未如此瞬息万变、难以把握的时代。

胶片滤镜下的照片

于是，怀旧也成了一种审美。这对于电影而言的一个典例就是颗粒感，它是处理过的胶片中产生的一种纹理，在图像中可以看到微小粒子随机移动的现象，颗粒的数量受胶片存储的速度和尺寸以及拍摄时的光照量影响。

在胶片还是唯一选择的时代，许多摄影师和电影制作人努力避免这种胶片处理，但它始终都是电影的一部分，特别是在预算的独立电影之中。

独立电影中经常使用较小的16毫米胶片，并且缺乏大型的专业工作室照明。

诺兰处女作《追随》中就使用了16mm胶片

如今，利用颗粒感很容易就能呈现出这种独立的美感，因为胶片所带来的颗粒感本身就承载着所有这些可以追溯到整个电影史的联想。

问题是，胶片颗粒感的美学价值现在自成一派，这种美学可以进一步开发吗？

《曼蒂》告诉了我们答案。

《曼蒂》

《曼蒂》是帕诺斯·科斯马图斯的第二部长片作品，由尼古拉斯·凯奇主演，是一部背景在七八十年代的复仇恐怖电影。

同大多数的复仇电影一样，这部作品的剧情并不复杂，但它的独特之处在于导演科斯马图斯的精神视野和关注点，显然他似乎非常喜欢具体的视觉化影像。

《曼蒂》

这部电影被黑暗、污浊、胶片颗粒充满和淹没，由此来说，它和导演科斯马图斯的第一部作品《迷幻黑彩虹》非常类似。

虽然后者的情节更为模糊，不过它们都在探寻同一种视觉冲击，对科斯马图斯而言，这不仅仅是向老电影致敬，也是探索现有美学的表现潜力，在此基础上发展，看看它们能产生什么样的感受和风格。

我现在的看法是，现如今“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我觉得现在为电影选择一个时代背景，基本上和选一种颜色差不多。——帕诺斯·科斯马图斯

《迷幻黑彩虹》

《迷幻黑彩虹》和《曼蒂》使我们将胶片颗粒感视为一种视觉工具，和照明或色彩平起平坐，而不仅仅是化学加工的副产品。

那么胶片颗粒感又给人带来什么样的感受呢？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曾说过：“也许胶片颗粒最突出的特质是运动，颗粒始终在运动，在游动，这意味着即使是静物，比如说桌上的一朵花，那朵花即使没有移动，也是鲜活的。”

斯皮尔伯格也用胶片拍摄了《拯救大兵瑞恩》

胶片带来的颗粒感渗透进画面中的每一样物件并使其充满动感。实际上，这种游动的、呼吸般的内在运动，正是模仿了致幻药物给人带来的幻觉。

致幻药物在《曼蒂》一片中有着重要的作用，胶片颗粒感有催眠的效果，增强了影片置身于梦幻般的世界或是一段可怕的致幻旅程的观感。

有时候颗粒给人带来一种不安，一种不适感，令人不禁猜疑画面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曼蒂》

胶片颗粒感的另一个特质是它的调和作用，它为画面提供一个肌理，以便保持事物之间的连贯性，让人感觉图像被雾化，成为可以分散和重叠的微小颗粒。

导演帕诺斯·科斯马图斯将浓重的颗粒感和烟雾混合在一起，这样做的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对于角色和观众而言，没有什么东西是稳定的，一切都瞬息万变，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你始终是脆弱的，随时有消散的危险。

《曼蒂》中烟雾与胶片颗粒感融合

这方面最引人注目的例子就是《曼蒂》前半部分中的这一幕，曼蒂被一个邪教组织所绑架并被强行喂食了迷幻药，场景中影片用紫色和粉色充满整个画面，并给运动添加了拖尾效果将这个效果极度放大。（如下图）

《曼蒂》

所以在邪教头目桑迪的举手投足间观众可以看见大片雾化的颗粒仿佛从他的身上掉下来一样，然后当他跪下来近距离对曼蒂说话时，导演实际上将曼蒂的脸虚化融进了桑迪的脸中。

上述这个效果很难被观众所注意到，但它是故意而为之的，画面的纹理让这些变化都变得十分微妙，以至于你没有办法确定自己是否眼花了。（如下图）

注意画面中脸发生的变化，由桑迪变成曼蒂

这样的处理方法非常的刺激观众观感，但这种效果不仅仅是一种视觉装饰，它还会为故事叙事所服务。

桑迪试图同化曼蒂，让她加入自己的邪教，正如观众所见，曼蒂的脸逐渐变成桑迪的脸，在精神药物的作用下曼蒂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而桑迪将自己的身份代入其中。

像这样的东西都在为这部影片添砖加瓦，它的美学并不是游离于故事之外的，如果去掉那些美学特点，影片根本就无法铺陈故事。

《曼蒂》

这对影片中使用的胶片颗粒卡和所有其他视觉效果来说都是如此，当历史变成怀旧，怀旧变成美学时，电影人、制作人就有了新的发挥空间。

就像是科斯马图斯的观点那样，“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了”，过去的每一种美学都是未来的调色板，人们可以在作品上复制粘贴那些古老的美学形象，或者带着一种实验的精神去运用这些色彩，可能就会找到无与伦比的乐趣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一众老牌的导演们都依然在坚持使用胶片拍摄电影的原因吧。